首相府

朝堂之上，當高沖宣讀了任命太子陳元觀正式監國的旨意時，首相居宏忽然意識到，這麽多年自己辛苦去制約的政治平衡，卻在皇帝龍體欠佳時一紙詔書中便呈現出了分崩離析之態。

明明自己的長子隕落在了這政治平衡之下；明明自己已經選擇不再冒進！可為何在自己已經明了之時，事情卻又向著天枰的另一邊傾倒了下去？居宏無法理解。

“父親，如今太子正式監國，我等是否需要問明齊王之意？”經過這些年的浸潤，居默桓早已不再是那個游蕩於江湖沖動的山野人士，如今身披著三品朝服，顯得更是年少有為。

“桓兒，你說…為父是不是總在和命運作對？”居宏看著窗外梅花樹有些頹廢地問道。

“父親此言何意？”居默桓聽著父親這番感嘆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。

“昔年，你大哥因身在國局之深處暗遭敵手，年前芊盈公主也被陛下賜婚嫁於太子，如今陛下龍體欠安，又臨危授命於太子。現今朝局的變化為父是越發拿捏不住了。”

居宏自朝堂回府後，便一直站在正廳前的窗口旁，凝視著窗外年覆一年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的桃花樹，“桓兒，你大哥那裏也能見得到這桃花年覆一年的更替嗎…”

“父親你說什麽？”居默桓正想表達自己的想法，卻聽父親這般呢喃，一時倒也未曾留意自己的父親到底說了些什麽。

“沒事，沒事…父親老了，總是會想到以前的人和事來。”居宏收起了懷念之狀，回過神來轉身與居默桓繼而說道，“如今太子已授天命，你我父子二人當尋退路，齊王那邊遲遲不得的進階消息，還需多多跑動一二。”

“這個父親不用擔心，齊王那邊一直有孩兒的人從旁聽令，雖不是貼身侍從，倒也能從齊王爺那裏得到一些消息。而昨日，齊王一早便帶了一門客去了城西竹林深處探望一病人，具體的位置因為較為私密卻是不得而知…”

“哦？這到是個奇事！陛下多日抱病拒不早朝，卻在昨日臨朝當有重事，可齊王昨日未曾出現在朝竟是為了一竹林深處之人，怕是這竹林中人有些問題的！”

居宏一時之間不知齊王此行何意，竟能違逆陛下的意思，雖然居宏深知齊王之願，但朝堂之上爾虞我詐之間怕是難有細究，作為與太子一直處在暗地裏爭鋒的齊王之謀，只怕此後太子會對他有掣肘更多…

“桓兒，定要弄清這竹林深處住的是誰！不探查清楚，為父實在是放心不下！”

居宏早已從此前的淡然中抽離，一臉嚴肅地同居默桓說道，眼中具是深深的擔憂，片刻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麽，“桓兒，日夜兼程趕往廣元，讓洛河回來！”

“義兄領命固守廣元西側一線，父親此時命他回來，卻是為何？”居默桓一臉不解地問道。

“為父擔心不久之後，朝中將有所變動！何堂身居中丞之位，肖明早已依附於何堂，太子這邊的勢力越發強大了…若不早作打算，恐難以全身而退！”窗外的桃花樹可不管居宏的憂慮，任性地在這旭風中搖曳著自己的美好。

“可畢竟義兄受的是皇命，此刻由我居家召回，恐是不妥啊父親。”

“太子監國，實權均已交付於太子，召不回來…”居宏陷入了沈思之中，腦中卻不停地在盤算著此間利弊…半晌過後，對著居默桓呢喃了幾句後居默桓言道，“孩兒這就回府給義兄寫信。”

居默桓離開後，居宏依舊看著隨風飄搖著地桃花樹，“這難道就是我居某人的姿態麽…”

竹林雲居

第二日清早，蕭堯子如約來到了雲居，簡單地看了看雲卓的病情，扔了句“造化弄人”後，便去屋後竹林之間射練的地方看望雲橫。

“造化弄人？”雲卓被這一句弄得有些暈頭轉向，可步伐還是緊隨著蕭堯子一同去向了射練點。

“小公子這臂力越發精進了，日後怕是要君臨天下了啊。”蕭堯子說話從來不顧及所謂的朝堂，眾人也明白這話的戲謔之意，都不以為然。

“蕭先生…”雲橫及安心恭敬地作了作揖。

“不錯不錯！筋骨奇特，是個適合習練弓箭之術的好苗子！”蕭堯子也不忙於進入正題，捋著胡須，笑瞇瞇地看著雲橫說道。

“蕭先生，犬子受這‘類破敗體質’影響僅餘六日時光，還望先生不吝施救！”雲卓鞠了個大躬，恭敬之情讓人洞徹。

一旁的蕭堯子看著雲卓這般急迫的神情，心中卻是有些五味雜陳！可面上卻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，“公子言過，公子言過啦！能得如此之父，我蕭老頭兒很是感動，自當全力施救，還請公子先起身來說說令子的情況…”蕭堯子說到這時主動彎下了老腰去攙扶雲卓。

“還請先生明示！”

“在施救之前，老頭我有幾句話想問於小公子。”蕭堯子有些神秘的賣了個關子。

而如今唯有對蕭堯子給予足夠信任的雲卓三人，恭敬地再次鞠躬，示意老者問之便是。

“其一，小公子是否只是因為喜愛這箭術才習練的？而非為了他人習練？”

蕭堯子和雲卓雙雙看向了雲橫，雲橫稍加思索後便回道，“習練箭術雖是爹爹教於孩兒，孩兒起初也有為爹爹習練之意，但經這兩年的習練，橫兒發現，習練箭術不僅能鍛煉身體，更能鍛煉心性！爹爹曾經告訴孩兒，做事之前要先學做人之道，學聖人之道，故而橫兒認為，橫兒在為自己習練。”這番言論饒是雲卓，聽之也是一驚，雖看不大清，但雲卓的眼眶裏是含淚的。

雲橫摸了摸放在桌上有些破損的弓箭，有些回憶湧上心頭，接著言道，“箭術是否高絕，橫兒並不在乎，橫兒只希望自己長大以後能保護橫兒想保護的人...”

蕭堯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，接著問道，“第二個問題便是，小公子是否願意拜我這個老頭為師？”三人一臉驚訝！

雲卓最先開口問道，“不知先生為何便看上了犬子？”老者並未急著回答雲卓，只是臉上帶著一絲笑容看著雲橫。

從驚訝之色中恢覆了過來的雲橫，向著蕭堯子作了作揖，平靜地言道，“橫兒雖不知老伯伯的用意，但想來並不會加害於橫兒，橫兒願意拜老伯伯為師。”

雲橫說著便跪地磕了三個響頭，緊接著叫了聲“師父”，這看得讓雲卓一時之間有些不太認識這自己的孩兒了。

雲橫接而又言道，“橫兒有一請求，希望師父可以允準，橫兒希望能與爹爹一起住在雲居，橫兒並不想因此而離開爹爹。”

蕭堯子不知何時流出了那好似帶著一縷金光的眼淚，雙手將雲橫扶了起來，“好孩子！為師自然會同意一同居住，畢竟你父親身上的火寒鑒並未完全散去，還需時日調理，為師也並不打算這麽快便將你帶離此地的。”

而此刻，遠在天邊的一處宮城之內，一頭帶九尺金龍冠的年輕人，嘴裏呢喃了句，“吾找尋千年，可算找到了些蛛絲馬跡！”

“謝先生為雲某憂心！亦多謝先生願教犬子射藝。”雲卓知道，這便是醫治雲橫的條件，而且這條件看來也不是很壞…

安心看著眼前的一切，神情之中甚是平靜，好似只有這樣，對雲橫才是一個好的開始。

不知從何處拿來的弓箭，蕭堯子手中突兀地出現了一把精致的弓箭，此弓箭泛著藍光，弓柄之上雕著青龍，栩栩如生！在弓箭的最前端，如鷹嘴一般，似有生吞萬物之能，讓人看著有種臣服的感覺！

蕭堯子將此弓箭遞於雲橫言道，“為師雖不懂這師徒之間是否應該以此禮贈之，但此弓和橫兒你卻是絕配，為師便送之於你，此弓名為‘縋雲逐月’，曾是那射了九個太陽的天神後裔所用，機緣巧合之下被老夫得之，方才見橫兒那弓已有些破損，倒不如用此弓進行射練吧...”

“多謝師父！”雲橫看著手中這把異於普通弓箭的“縋雲逐月弓”，欣喜地感激道。

“多謝先生！”雲卓謝過老者之後，神情卻又有些擔憂，想了想還生氣開口相問，“蕭先生可否告知雲某如何才能解了橫兒的體質問題？”

蕭堯子看了眼高興的雲橫，轉而對雲卓說道，“橫兒這所謂的類破敗體質，公子以後就不用管了，老夫可用性命保證，橫兒不再會受這體質拖累，但公子此前不是要打造一個手環給橫兒嗎？”

“確是如此。”雲卓心下不解，此事從未與人說過，老先生是怎麽知道的？

“雲公子，勿要有疑，還請保持淡定之色。”

雲卓具是一驚，看了眼蕭堯子，可嘴皮子沒動啊！

“在你們這靈氣稀薄的人界，鬼神之論是被放逐的，老夫並非人界之人，老夫心知公子對雲橫的關愛，故而告知與你…若有疑問，只管在心裏問起，老夫能夠感知。”

雲卓還是有些將信將疑，只是嘗試的在心裏想著，“橫兒的身體？”

“雲橫身體無妨，在人界橫兒的體質確實是致命的，而在老夫的靈界之中，這確是一副好苗子，體質一說只管拋之腦後，有‘縋雲逐月’之弓在手，弓中的靈氣會自行調理橫兒的身體！”

雲卓看了眼雲橫與安心並無異常的反應，確信老頭是能聽到自己的想法的，而且所談之事，也就雲卓本人可以聽見，故而繼續，“老先生是否會帶橫兒離開？”

“這人世間最看重的便是這情義，人界如此，靈界亦是如此，老夫只是奉命行事，至於以後，老夫不敢言過，但可以保證的是當下！若無突發狀況，老夫無意叨擾。老夫則會作為一個尋常師父陪伴在側...”

“老先生剛提到雲某體內的火寒鑒，那是何物？怎會出現在雲某體內的？”

“這就說來話長了，人界的靈氣稀薄，根本無法解決公子體內的火寒鑒，但公子放心，此物並不會影響公子的正常生活起居，一切順其自然便可。”

“這…雲某還有一事…”雲卓剛想繼續說下去，卻見蕭堯子搖了搖頭，“你們人界的事，老夫不會去管，不會去諫言分毫，一切還請公子順心而為...”

“諾！”雲卓點了點頭算是回覆了，雖不能對蕭堯子完全地信任，但是雲卓有些明白了，所謂鬼神，見之才為真，對於雲橫的身體便也不似從前那般擔憂了。

“橫兒這是你爹爹托我這老頭給你打造的手環，為師給它取名為‘橫跡’，橫兒可要每日佩戴啊...”

“諾。”

接著，見蕭堯子從袖口中取出一包類似中藥的藥材，交給了安心，“每日夜間配辰時露水三分煎熬一服，即可解決橫兒的體質問題。”

“多謝師父！”蕭堯子將雲橫扶起，望了眼雲卓，“雲公子放心，為不讓此二人疑心，這是老夫早已備下的藥材，配以夜間露水，服之可剔除橫兒體質雜質，讓其心清神明，”

“謝過先生！”雲卓起身，作揖謝道。

“謝謝爹爹...爹爹不用再擔心橫兒的身體了，爹爹可以給橫兒找個娘了！”雲橫接過手環，便將其帶在了左手手腕之間，因多年的身體問題迎刃而解，居然開起了自己爹爹的玩笑...

“橫兒，誰教你的！”雲卓蹲下將三尺高的雲橫抱了起來，好氣又好笑地問道...安心也是被雲橫的這句話給逗笑了，兩腮之間略有泛紅。

“爹爹應該給橫兒找個娘了，橫兒自小沒娘，但也想體會一下被母親關愛的感覺！”雲卓原本嬉笑地神情，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觸動到了，“橫兒還小，甚是乖巧，但少了母親的關愛，日後對於橫兒的心性也會有所影響吧...”，許是感受到了雲卓的想法，蕭堯子的聲音再次出現在雲卓的腦海中，“公子勿憂，橫兒不久之後便會有這般體會的...”

雲卓詫異地看了眼蕭堯子，那神情要多驚訝就有多驚訝，心想著，“老先生莫不是做了什麽預知之事？這都可以？”

蕭堯子詭異地笑著...不說話，指了指天空，“天機不可洩露...多說便無效了！”

...

此後，蕭堯子教了雲橫如何使用‘縋雲逐月弓’，告知了雲卓如何正確使用靈敏度增強後的五識...一晃，三個時辰便過去了，直到韓臻前來找尋蕭堯子，說是有急事才雙雙離開...

“橫兒，以後的日子遠比我們想象的要不一樣得多，一定要跟著師父好好學習！”雲卓看著漸漸離去的蕭、韓二人的背影，對著雲橫有些意味深長地叮囑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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